作者：張宇

電影《孔秀》是一部意蘊獨特、感人至深的女性電影。還未公映，就已獲第70屆圣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編劇獎、第18屆歐亞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女主角獎，并入圍第25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名導新作”單元，成績斐然，可喜可賀。近日，有幸提前觀影，走進編導營造的獨特的、充滿詩意的光影世界，品味了一段熟悉又陌生的悲喜人生。

沉實厚重闡釋女性命運的悲歡

近年來，影視創(chuàng)作回歸文學傳統(tǒng)，在文學藝術豐厚的沃土里汲取鮮活的素材，影視與文學緊密聯(lián)動，相互促進，彼此成就。電影《孔秀》即是影視與文學雙向奔赴的成果，該片改編自長篇小說《夢》，可以說小說和電影中的故事和人物都鐫刻著作家本人真實的命運底色和深刻的生命體驗。

影片以時間為軸，從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入戲，以不同的時間節(jié)點進行串聯(lián)，講述了一位普普通通印染廠女工孔秀的婚姻、情感、工作和追求。命運給了孔秀太多的苦難，正值妙齡的她被動嫁人，結婚生子，工作也是在機器轟鳴、任務繁重的車間一線，因為不肯為婚姻舍下工作而被婆婆嫌棄，被丈夫漠視，無奈離婚。與兒子疏離，女兒又因意外損傷聽力，她帶著女兒再嫁，終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二婚丈夫意外致殘直至去世，對她缺少關愛和體諒。在我們眼中、心中，她的生活都是苦澀、隱忍、壓抑的，看得人有些郁悶、窒息?？少F的是，命運的坎坷、身體的羸弱、生活的負累，都沒有摧毀和磨滅她柔韌的堅持和對夢想的追求，她一點點積累，一頁頁練筆，一封封投稿，竟然在晦暗的人生中擦出了一抹亮色，那亮色搖曳生姿，不斷活躍跳動，柔弱又強大，渺小又炙熱，一點點地點亮了一個印染廠女工嶄新的人生。

影片藝術化地書寫和呈現(xiàn)，沉實而厚重，讓每個觀眾的身心仿佛與主人公融為一體，一起經(jīng)歷幽暗，直面困境，迎來光明。我們在主人公孔秀的命運變化里不斷咂摸、品味波瀾起伏的悲喜人生，痛苦而清醒，歡愉而振奮，獨特而深刻。

凝練質樸呈現(xiàn)詩意唯美的表達

觀影的過程中，我可以清晰地體察和感受到，影片導演王超努力地用一種特別真誠的態(tài)度、特別質樸的手法來拍電影，講故事，樹人物。影片高度凝練，質樸平實，沒有一絲一毫的炫技，沒有冗長拖沓的敘事，而是用特別貼近生活、貼近人物的敘事手法，用電影獨特的視覺化呈現(xiàn)，用充滿詩意的唯美表達，將主人公的人生際遇、命運波瀾展現(xiàn)在觀眾眼前，不疾不徐，娓娓道來。影片中情節(jié)的推進看似波瀾不驚，實則隨著時間的推移次第鋪排開來，產(chǎn)生了巨大的情感積累和精神沖擊，直抵觀眾的內心，引發(fā)深深的震撼。

影片大約前三分之二的部分，影調都是暗淡的、蕭瑟的，景物風貌，人居環(huán)境，服飾裝束，除卻編導對時代的和生活的尊重和還原，這些細節(jié)無疑都是精心設計過的，都是在默默地、于無聲處映襯著人物的心情和心境。但是電影如果僅僅停留在展現(xiàn)苦難和悲涼，必定會流于普通尋常和片面單調?？仔闶侨崛蹼[忍的，但她又是堅韌頑強的，所以當孔秀穿上紅色毛衣，眼中漸漸又生發(fā)出光彩，臉上又綻放出笑容。即使生活仍舊艱苦清貧，但是她的內心和精神世界分明發(fā)生了變化，她開始了對夢想的追求。非?？少F的是，編導關注于此并深深挖掘，所以我們在影片中看到的人與事，絕不是停留在苦情、悲情、傷情上，而是一點一點，絲絲入扣，逐漸升騰起女性自覺自省，追求自我、實現(xiàn)自我、突破自我的新希望，也體現(xiàn)出編導對人生與命運的深刻認知和在藝術表達上的提煉升華。

“河北制造”共創(chuàng)電影藝術精品

值得一提的是，電影《孔秀》還是一部具有濃厚地域特色，由河北人主創(chuàng)和主持拍攝、出品的作品。劇本改編自河北省老作家張秀珍的長篇小說《夢》，場景也在河北選取和拍攝，聽說其間還經(jīng)歷了疫情的非常時期，可以想見攝制組遭遇和克服了多少艱難和困苦。所以，作為一個河北人，在影片中放眼望去，久久不能移目的都是北方農(nóng)村的景象、印染廠車間的環(huán)境、尋常家庭的陳設、普通百姓的衣著，時代烙印的道具……這一切的一切，都透著本鄉(xiāng)本土、熟悉又親切的感覺。

影片的一場重場戲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孔秀去鄉(xiāng)下看前夫，蒼茫的大山，干涸的河灘，典型的河北風貌，兩個人就那樣站在那里，對話簡短且簡單，但卻讓人感到他們是在和對方和解，和自己和解，和生活和解，和命運和解。由此即可見編導對河北地域特色、人文生活、時代風貌的細膩感知和捕捉。

曾經(jīng)，我們看電影，是在光影里看一段別人的人生，今天，看電影《孔秀》，我們分明在孔秀的人生里找到與自己內心和精神世界的共鳴，這是影片的成功，更是我們的收獲。

（作者為一級編劇、影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