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蘭根
木棒槌在家鄉(xiāng)俗稱“呱嗒子”。母親的呱嗒子是父親請村里的木匠定做的,一整塊厚榆木,一尺多長,一搾來厚,上窄下寬,上面是弧形,下面有棱,手柄是圓形的。母親干活力氣大,家什也喜歡用大的。
這個呱嗒子是母親的寶貝,平時放在廂房里,幾乎是母親一人的專屬。
漿洗衣被時,母親有一個大鐵盆,先用熱水把堿面化開,那水有些滑溜,也燒手,薄的衣服,母親用搓板搓洗,衣領(lǐng)袖口等處再搓上肥皂,厚的衣服,有的是勞動布料的,浸泡過后,放在石墩上用呱嗒子敲打。每年夏天來臨,母親把所有的被褥拆開,被面、褥面是花嗶嘰,比較揉軟,母親用搓板一點點搓洗完。被里和褥里都是厚白布,當時稱白四布,浸泡過后還是發(fā)硬,用搓板不容易搓洗,用呱嗒子一遍遍敲打,能讓白布干凈又柔軟。洗過的白四布,母親用米湯漿過,挺括又干凈,冬天里,蓋上這樣被里的被子很舒服也很暖和。
厚厚薄薄的被子拆了10來床,鐵絲繩上一連好幾天都搭曬著花被面、白被里。洗過的花被面一人一個,這叫“被單”,夏天在土坯房里蓋著睡覺,又輕又軟。土坯房子真是冬暖夏涼,不但晚上要蓋被單,中午也要蓋被單搭搭肚子才舒服。
收麥過后,母親的呱嗒子就閑不下來了。軋過兩遍麥場,場院邊堆起了高高的麥秸垛。母親就和父親拿鐵叉一點點將麥秸垛底部撬起來,把落下來的麥粒、碎麥穗收回家中,加上母親陸續(xù)從地里撿回來的麥穗等等,零零碎碎的攢起了好幾個編織袋子。烈日炎炎的中午,母親在南墻下,一簸箕一簸箕的用呱嗒子敲打那些癟癟的麥穗,簸去麥糠,底下只有很少的一些麥粒,但是母親非常執(zhí)著的一遍遍敲打。那呱嗒聲或密或緩、或高或低,我常常伴著這呱嗒聲午睡。
母親每年都會種一些綠豆、黃豆、黑豆、紅小豆,秋天里,這些豆子陸續(xù)成熟,綠豆要隨熟隨摘,豆子量少,不會放到場院去軋,母親把摘回的豆莢放在簸箕里曬干,用呱嗒子一遍遍敲打,無數(shù)次舉起、無數(shù)次落下,每天都閑不下來。
冬天里,母親經(jīng)常剋棉花桃,這是收完秋后還沒有綻開的棉花桃,經(jīng)過日曬,有的慢慢綻開一條小縫,有的曬到外皮堅硬也裂不開縫,呱嗒子就派上了用途,一陣敲打,堅硬的棉花桃外殼就裂開了口,露出棉花,母親一點一點剋開,手指頭上經(jīng)常被割出裂口。剋出的棉花有的僵硬,稱為“僵瓣兒”,母親把這些僵瓣兒集中到一起,用呱嗒子不斷敲打,綻開了棉絮,雖然不能算是好棉花,卻能比僵瓣兒多賣點價錢。這個呱嗒子真是有神奇的作用呢。
由于常年的操勞,母親患上了胳膊疼的毛病,每到冬天總是求醫(yī)問藥。有一次,鄰村的赤腳醫(yī)生來給鄰居看病,他是鄰居的親戚,母親請這個醫(yī)生來家給自己看胳膊疼,待若上賓,給他做了一大碗荷包蛋掛面。
如今母親已故,那個呱嗒子還在,在老屋的角落里,它沉默不語,我卻分明聽到了接連不斷的呱嗒聲聲。
(作者單位:河北省衡水市冀州區(qū)委政法委)
編輯:梁成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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