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光權

我誠摯祝賀每一位畢業(yè)生，大家在人工智能還不太智能的時代，全靠你的人工完成了作業(yè)、寫好了論文，關關難過關關過，笑到最后，迎來慶典。恭喜你們，人生從此翻開嶄新的一頁！

與此同時，我也要對你們表示感謝。每一位同學都是與眾不同的存在，你們幫助法學院烘托出良好的學術氛圍；你們在課堂上、學術會議上的踴躍提問，成為激發(fā)其他同學思考、創(chuàng)新的源泉之一！感謝你們參與和幫助組織各種學術活動，感謝你們成為老師的助教或者助研，感謝你們成為冬奧會和其他各項社會活動的志愿者。你們也是榜樣，會持久鼓舞著作為后來者的學弟學妹，讓他們積極投身學術和公益，一起為清華大學法學院的發(fā)展壯大貢獻力量。

作為師長，我的臨別寄語是：希望大家成為性格溫和、內心堅定的法律人。

之所以要性格溫和，是因為法律人的工作性質特殊。你們的獨特技能是論證、解釋和說服，你們走的是“技術路線”，需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不能把釋法說理降格為吵架，遇人遇事不要那么激動。保持溫和的性格，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你們在現(xiàn)實社會中就一定不會背后議論別人的短長，在網絡空間也就不會隨便發(fā)言。對法律人而言，不說沒有根據(jù)的話，在搞清楚事實前謹言慎行、惜墨如金是基本功。如果不能做到性行淑均、理性平和，你們就難以將法律的溫情和對法律的準確理解傳遞給所有面對你們的人。

要做性格溫和的人，必須保持學習的動力和習慣才行。人在感覺自己落后的情況下會急躁，難以保持內心的平和。大學只是提升了你們的“通用計算能力”，并未賦予應對未來職業(yè)挑戰(zhàn)所需的全部專門知識。對你們而言，畢業(yè)只是意味著學習方式的轉變，而不是學習階段的終結。AI時代已經到來，保持學習知識的好奇心，遠比過去更顯得重要。AI工具雖然打破了知識領域的天然界限，使得跨領域的學習和對話變得更容易，但是，工具強大之后，并不真正意味著人得到解放，學習壓力減輕。實際上，AI進步可能會導致職場競爭升級。在可預見的未來，AI的技術進步絲毫沒有削弱保持知識好奇心的重要性。期待你們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永遠保持學習心態(tài)，努力拓展自己的跨學科視野，提升自己的創(chuàng)造力。這應該是你們始終能夠做一個性格溫和的人以及最終獲得職業(yè)成就感的關鍵所在。

之所以要內心堅定，是因為你們可能要經歷生活的各種“捶打”。唯有內心堅定，才能行穩(wěn)致遠。走出校園后，你們可能會嘗試很多角色，包括律師、檢察官、法官、公務員和公司法務，才會真正懂得需要什么、能夠做什么。但是，無論經歷多少風雨，你們都需要保持內心堅定。其實，你們有內心堅定的“本錢”！你們從清華大學法學院畢業(yè)，擁有出眾的學習能力、良好的學術功底和思考能力，這些都會讓你們的人生更為自信從容、自得其樂。

你們的內心必須堅定，最主要的是因為你們面對的都是別人的大事。法律人每天面對無窮無盡但類型相同的案件，最容易內心麻木。但是，這些案件即便多數(shù)不是法律上的難題，也事關價值判斷和人間冷暖，在當事人那里都是天大的事情。為此，你們必須內心堅定、忠于職守，善于發(fā)現(xiàn)法律之美，敢問“誰有不平事”，勇于追求公平正義。如果你們的內心都不堅定，怎么讓當事人淡定？

法律人一輩子注定干不了多少轟轟烈烈的大事，我大學畢業(yè)三十多年，好像所做的可圈可點的事情極其有限，倒是看著你們畢業(yè)時的成就感才比較真實。你們也不要誤以為自己未來無所不能，很多人生理想其實都是實現(xiàn)不了的。這不是給你們“潑冷水”，時間會證明一切。但是，這絲毫不妨礙你們立志要維護公平正義。我曾經講過，“刑法是洞察蒼生疾苦的眼”。其實，任何一部法律都與蒼生疾苦有關。未來，你們要參與制定法律、解釋法律、適用法律，你們要善于傾聽，了解處于困境的當事人的疾苦；要善于思考，讓自己辦理的每一起案件都符合天理國法人情；要善于觀察，能夠針對不合法的做法提出建設性意見。而要做到這些，你們的內心必須保持堅定，你們要服從的是法律，所給出的就會是更講得通的道理。

在這次典禮之后，我也即將完成院長使命。目送大家離校之后，我也就順利“畢業(yè)”了，這樣我就會有更多時間和精力回歸學術，參與社會工作，和大家一道踐行“性格溫和、內心堅定”的法律人生理念。

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山高路遠，各自珍重！

（文章為作者在清華大學法學院2025屆學生畢業(yè)典禮上的致辭節(ji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