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塞納河

有智者說：孩子的品德是管一輩子的事情，必須從娃娃抓起，知識以后再學也來得及。一個人品德基礎良好，一生都會很穩(wěn)固，將來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

還有人把“人”字的一“撇”，比喻成人的才華，一“捺”比喻成道德素養(yǎng)?！稗唷碧蹋统闪巳惩茸呗返耐岵?；失去了“捺”，“撇”就會失去支撐而倒下。正如意大利詩人但丁所說：道德常常能填補智慧的缺陷，而智慧永遠填補不了道德的缺陷。

愚以為，在人類諸多美德的寶庫中，善良是第一美德，也是一種世界通用語言。

那年底，我的一名同事赴新疆出差，因車禍不幸以身殉職，留下了年僅九歲的兒子小昊。因為同住一幢樓，得知他也想學吹單簧管，妻子便主動把他介紹給兒子曾經(jīng)師從的專業(yè)老師。

后來，聽說爸媽有意將兒子的兩支舊黑管，以及舊的兒童自行車，一同送給小昊，可能因為敝帚自珍或價值不菲吧，起初兒子多有不舍，一個勁地追問：“憑什么？為什么？”見兒子好奇地看著自己，我隨即講起了一個真實的案例。我作結說，“與人善其實就是對己善，善待他人，關鍵時候是可以救命的?！?/p>

“真的是一念之善能救命?。　眱鹤勇牶?，無限感慨之余，終于同意把黑管和自行車送給小昊。

其后，小昊的英語、奧數(shù)、物理一有問題，就會打電話來問兒子。有時他媽媽下班晚了，在家沒熱飯吃，也會派兒子送些吃的過去，或者邀請他過來吃。老家捎來海鮮、水果等土特產(chǎn)，我們也要與他們分享。這些對兒子影響很大，兩人很快成為好朋友。我進而告訴兒子，幫助他人，不僅是自我能力的一種體現(xiàn)，也是獲得友情、改善人際關系、提升高自我的好途徑。

還有一次，樓前停放了一輛轎車，可能是車主沒在意，停車不當，把人家的車子堵在里面出不來。沒多久，只聽得有家房主，在樓下扯破嗓門大喊：“這是誰家的車？”喊了好一陣子，這才有人匆匆從另一幢樓里跑來挪了車，弄得雙方很不好意思。

“你想想，因為自己停車沒替人家考慮，事雖不大，卻無端讓自己多跑下樓一趟。這說明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事實上，在很多情況下，行善是一種雙贏?！蔽揖痛藛l(fā)兒子。

我出生的村莊，是所在縣的貧困村。長期以來，村道年久失修，被雨水沖得坑坑洼洼。一次，媽媽和小姨開車回去，一不小心掉進路中央的溝坎里，動彈不得，最后還是好心的村民幫忙，用拖拉機給拽出來的。當時，媽媽就表態(tài)說，如果將來村里修路，我們一定要湊個份子。那年，村委會新領導班子上任后，為改善道路狀況，他們深入到每戶有人在外工作的家庭，募集修路資金。得知消息后，第二天，我們便傾其所能，帶頭捐款十五萬元。

按照慣例，村里在硬化主干道的同時，都要捎帶著為捐款較多的家庭硬化一下門前街道。當村里提出這一想法時，我特意和父母交代：“我們捐款就是捐款，不能讓人覺得捐了點錢，就又都吃回去了。”就這樣，作為全村捐款較多的家庭之一，我父母門前那十米長的街道，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泥巴路。后來，村鎮(zhèn)又提出給我所在單位發(fā)感謝信，也被我婉言謝絕。

事后我借用一些名言告訴兒子，行善是一種自覺自愿、自然而然的行為，做好事不是為了求功名，如果摻雜了太多其它因素，就很難稱之為真善大善了。

那年仲夏夜，一大家人正在小區(qū)路邊的大排檔吃燒烤。突然聽到“嗵”的一聲響，眾人回頭一看，路上一輛急速行駛的小轎車戛然而止，司機趕緊下車查看究竟。

原來是路中間一個大泥塊撞上了車底盤，泥塊可能是先前經(jīng)過的渣土車撒落的。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司機看到車子并無大礙后，徑直上車繞道揚長而去。

就在此時，正在路邊吃燒烤的一個人，見狀立即起身跑到路中間，將大泥塊搬離，為后面經(jīng)過的車輛安全排除了隱患。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兒子的姨夫。

當他返回座位時，大家一齊鼓掌，并舉杯向他致敬。我現(xiàn)場告訴兒子，行善重在養(yǎng)成，見賢思齊，擇其善而從之，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我們都應向姨夫學習。

從初中始，兒子幾乎每年都要出國游學，為此我們給他“約法三章”：集體吃自助餐時，先為大家看包，待別人打飯回來后再去打飯，不搶飯菜；集體合影時，要等別人站好后再靠邊站，不搶中心位置；下車倒行李時，不要只顧提取自己的包，至少要把周圍別人的包先取下來。

兒子照做后，可謂立竿見影。那次從韓國游學歸來，他高興地告訴我們，有位隨行華裔志愿者導游，耳聞目睹兒子所做的一切，禁不住拍著他的肩膀說：“不錯，小伙子，有氣派，將來準能成大器！”同行的老師和同學也深受感動，這讓兒子著實增添了不少人氣。

因為早年我一直處在求學路上，長年分居的日子里，有限的薪水大都“捐”給了鐵路，以至婚后近十年里，一家三口一直過著清貧寡淡的生活。

每年暑期，我通常要將兒子從老家接來，臨開學時再送回去。往返兩次進出北京期間，凡是帶孩子的單程旅行，我總是購買硬臥票，以便盡量讓孩子舒適些；沒帶孩子的單程旅行，我則只身購買硬座票。縱如此，有時回到北京，手頭往往只剩下十元八元錢，銀行里更是沒有一分存款。雖說再苦不能苦孩子，但如此窘迫的生活，讓兒子又怎能不受影響呢。

記得那年暑假，我把兩歲半的兒子接到北京，這是他生來第一次出遠門。當時，妻子已經(jīng)提前來京打工，為隨調(diào)入京做準備。我們租了一間僅有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平房，每逢周日才能相逢一次。房間里只能擺下一張單人床和三屜桌，平時兩人睡單人床尚能對付。孩子一來，加上天氣炎熱，睡覺自然成了老大難。為此，我不得不到附近工地上撿來廢棄的纖維板，插到床板下，外側留出一尺來寬，下面用磚頭墊平。大人睡里面，孩子睡在延伸出來的部分。好在一家人相聚一起，再苦都是快樂的。

其間，我們帶兒子到圓明園游玩。想到公園的門票很便宜，當時我們身上只帶了一二百元。不承想，兒子想劃船，可光船的押金就要三四百元。我們只得找各種理由搪塞兒子，第一次進京就給他留下了小小的遺憾。

動物園當然是孩子們最想去的地方，最令我們遺憾的是，兒子第一次來京，竟沒能讓他如愿看上動物園里的海豚表演。當時動物園的成人門票不足十元，里面的海豚館每天都有海豚表演，這是動物園里最富特色的旅游項目，成人門票100元?？嘤谀抑行邼?，兒子第一次進京時，我們只是陪他看了園里其它普通景點。

把兒子送回不久，我已經(jīng)開學。這時，已退休多年的碩士導師從西安打來電話，說師母要帶著與我兒子同齡的小外甥女來京旅游，問我雙休是否方便作為向導，領她們到動物園看看海豚表演，費用由她們自理。

前往陪同的那天，為盡地主之誼，我主動買了兩張表演門票，把這一老一少遠方客人送進海豚館，自己則冒著酷暑在外等候了一個多小時，為的就是省下一張百元門票錢。當對方堅持要替我買票勸我一同進去觀看時，我佯稱已看過多次了——姑且算作善意的謊言吧。

翌年暑期，兒子再次來京，我們下決心領他去看看海豚表演。那天，館里游客人山人海，我們沒能買到座票，只能站在最后一排最高處觀看。只見每臨一個節(jié)目快要結束時，兒子都早早地將雙手合在胸前，好像要隨時準備帶頭鼓掌似的?？吹剿钱惓Ｅd奮的樣子，我們真是既高興又心酸——只要這么一點滴的雨露，就能給孩子帶來那么大的歡欣，而當年窘迫的我們竟連做到這一點，都要絞盡腦汁煞費苦心。事后，得知此事的來龍去脈和爸媽的此番心意，兒子感激地說：“謝謝爸爸，謝謝媽媽！”是的，爸媽盡力了！

當時我告訴兒子，幫助別人往往不是在自己有錢的時候，困難之時，對人的幫助常常更顯誠意和溫度。應該說，正是諸如此類的潛移默化和熏陶感染，使兒子一直奉行與人為善、成人之美的行事準則，并助力他走出了一條華彩的青春之路。

（作者：塞納河，資深媒體人，央媒高級編輯。在主耕新聞寫作的同時，在小說散文、詩歌創(chuàng)作等領域也多有涉獵，發(fā)表《墻》《父親山來母親河》等作品數(shù)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