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光權 （清華大學法學院院長）

每個人一輩子都注定要過很多大關，你們“闖關”成功后把個人命運和清華大學法學院的發(fā)展緊緊維系在一起，大家攜手前行，就一定能夠各得其所、相互成就。英才齊聚，法律職業(yè)共同體又添新人，法治的未來可以期許。

人生中的有些重大決定是瞬間作出的，帶有一定偶然性，但卻可能是極為正確的。你下決心到這里讀法學專業(yè)，無疑是你人生果斷而正確的選擇，是你夢想啟航的地方。

選擇法學，就是選擇了智慧人生。讀法學，是一個相當冒險的生產、作業(yè)過程，你要懂得自甘風險。人生可能經歷的磨難，不會因為選擇了這里就減少，很可能只是變換了形式而已。將幾年時間托付給法學院，雖然與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七十六條自甘風險條款所規(guī)定的情形有很大差別，但也有共同之處，你“自愿參加具有一定風險的文體活動”，即便內心很受傷，也很難主張侵權損害賠償。選擇了法律就如同加入攀巖協會，你要有更多承受力和韌性，才能往上走。你所有吃過的苦，以后都會成為你的財富。當然，如果你能夠跟隨老師前行，問題很可能遠沒有那么嚴重，你能夠體會到的愉悅遠遠大于痛苦。

如果要想輕松、愉快地學好法律，最好能夠做到法律隨手，詩書滿箱。

法律隨手，最直白的說法是隨身帶著法條。有的憲法教授出門時一定帶著憲法條文，有的民法教授會隨身帶著民法典，需要時拿出來翻閱。在有的國家，辨別法庭中公訴人和辯護人座位的唯一方法——桌子上端端正正擺著法律全書的，旁邊坐著的一定是公訴人；很多專業(yè)課教學，老師都希望同學帶著法條去教室。如果隨身攜帶法條做不到，能夠對法條信手拈來也行。學法律確實不要求死記硬背法條，但是，如果你主動“加量不加價”，能夠把法條背下來，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因為法條中凝結著無數人的智慧。

退一步，如果法條不想記也記不住，那么，每一個重要部門法的知識至少要在你的腦海里能夠形成體系，能夠學以致用，這可是你不可推卸的學習使命。這個層面的法律隨手，是指法律學習得心應手。在體系性地學習法律過程中，你必須保持現實感、時代感，你所學的那些基本原理、理論體系能夠被隨時用來處理案件，為此，你需要認真觀察社會，面對矛盾和糾紛結合社會潮流和價值觀提出解決方案。從形形色色的合同糾紛到社會利益的刑法保護，哪一個問題都會讓你重新思考社會、人生。法律是人類的杰作，只有從正確的理念出發(fā)，才能完整地理解隱藏在條文背后的真意。

法律隨手，下苦功夫，不是對抽象的理論頂禮膜拜，而是本著堅定的信念尋找法條和社會生活的連接點，深思法理、洞察國情，使分析結論被國民所認同。唯有如此，你才能掌握真本領。

詩書滿箱，肯定要求你至少有滿滿的一箱子書。你確實需要提高閱讀量，涉獵的對象包括法律教科書以及哲學、社會學、心理學等其他學科的書。法學教育能夠教你法律、法理，但是，淵博的知識、開闊的視野以及社會生活的常識和情理，法律人的價值判斷和正義感，都需要你通過閱讀以及積極參與社會生活之后逐步形成；有很多法學方面的難題，比如不同部門法之間的關系如何協調，并沒有唯一正確的答案，需要你在不同方案中作選擇，這些也都離不開閱讀。法律人的看家本領是論證，要學會說理，不以自己為中心，懂得緩和地、相對地進行思考，懂得尊重他人，懂得傾聽，把自己的格局打開，要做到這些，更需要讓滿箱詩書發(fā)揮作用。我們的法律圖書館有豐富的藏書，閱讀環(huán)境和條件在國內法學院中絕對處于一流水準，希望你們經常去那里詩意般地棲居。

詩書滿箱，經年累月，會改變你的氣質，讓你向善向好。法律人是文人，而且是飽讀詩書，能夠回應社會期待，有責任感、有擔當的文人。我們的傳統文化中有大量時至今日仍然很有價值的內容，心懷天下、“經世濟民”的說法承載了無數知識分子的理想。你們未來一定要或多或少地參與社會治理，維護社會正義，要想成為立得住的法律人，就需要杜絕空談，必須始終保持對法學的摯愛，好讀書、讀好書，自覺接受優(yōu)秀文化的熏陶。法治是漸進的過程，每一個人都是推動法治的力量，你們更是責無旁貸。讓我們從熱愛讀書、安心讀書這一細微處做起。

（文章為作者在清華大學法學院2023級新生開學典禮上的致辭節(ji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