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建鋒

在市場經濟大潮沖擊下，賀加貝為挑起一家人的擔子，在“不得志”小官吏彭躍進的忽悠、商人武大富的挾持下，開始了“雞鳴狗盜”的丑角演藝。把荒淫的、偷情的、吝嗇的、虛偽的、行賄的、貪贓的、懶惰的搬上了鄉(xiāng)村大舞臺；接著，又被泡饃館個體戶王廉舉“砍翻”，開始了溫水煮青蛙似的“人在事中迷”的耍流氓、窺隱私、無底線的“娛樂至死”；最后，在史來風的“內容為王”的“包裝”中，被形塑、包裝、打造、不著調、虛假而走下“神臺”。變異的，畸形的文化價值，讓賀加貝最終轉喜為悲，頭破血流，前程破敗。落得個跳樓自盡未遂，而斷脖子斷腿的悲慘境地！在這場變革中，賀火炬就是藝術的薪火。中途退場走進學府，學成歸來，他以清醒的文化自覺、自醒、自救感到，哥哥賀加貝都讓他不敢相認了。哥哥真正把自己當成了喜劇巨星、巨帝，絲毫看不出一個演員對舞臺的敬畏和尊重。正如他爹生前告誡他們兄弟：“戲演得再紅火，要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姓甚名誰。可以給天王老子擺譜，但不敢給觀眾裝大?？粗浅獞?，其實是唱道。道道把不住，遲早都是一塌糊涂?！被鹁嫖虺?，舞臺太神奇太詭異了，成就了多少角兒，又敗仗了多少角兒啊！他在人口稠密的老廟街附近租下200來座位的小劇場，重新掛起“梨園春來”的牌子。首先敬畏的就是舞臺。他覺得，一切神奇都在戲里，在那一點一滴、一朝一夕、一遠一深、一字一句里。他又想起爹說過，丑角必須自己會收拾戲本、能自個兒導戲，還要能給自己制作道具。當然，還要有高手點撥，都有“戲師”。他爹的“戲師”就是南大壽。他用爹“顯靈”之計，請來了南大壽坐鎮(zhèn)。南大壽告訴火炬，沒有人在舞臺上永遠是贏家、懂家。就是莎士比亞、關漢卿、湯顯祖，也不敢說掌握了喜劇的絕對真理。喜劇是一個勁兒地在變，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就是他爹的“三不為”（不為財、不犯賤、不跪舔）、“三不演”（不演臟話、不吹捧、不藐視人）、“三加戲”（給懂戲的、愛戲的、看不上戲的），并告誡火炬：“唱戲發(fā)不了大財，一旦想了，喜劇就是鬧劇，最終是悲劇?！毙≌f，既是對父親過早去世的巧妙布局，又是對賀加貝涉世不深、本性貪婪、未經受住市場經濟考驗的無情鞭打和深刻反省，更是對賀火炬文化堅守的熱情謳歌。在經濟改革的大潮中，文化變革開風氣之先河，最為深刻，最為綿長，最為艱難。鳥之兩翼、車之雙輪，改革需要勇氣，更需要先行者、破冰者、犧牲者。這些都是改革應有的題中之義。改革之景象，更是改革大時代下人性拷問的風火輪、試金石。賀氏兄弟的一正一反，正是這場變革中文化人的心路歷程，文化自醒、文化自覺、文化自救，是文化變化的精神氣象。

再次，藝術表現“化人者必先化己”。俗話說，正人先正己。己不正，焉能正人。小說中，作者借用“戲師”南大壽的口告誡火炬說：“演一輩子丑，也是一輩子修行的過程。修行不好，你就演成真丑了?！边@也是小說在“立文之道，惟字與義”中告誡文化工作者止于至善的終極命題。在這一命題表達中，作者用幾個層面人物的歷史命運去揭示事物的本質，社會的運動規(guī)律。如堅守“以文化人，必先化己”的南大壽，兩次被賀加貝高薪聘請都不為利益誘惑所動，又兩次被賀加貝踢出“園子”，始終堅持自己的藝術人生、唯美信條。寧愿在家養(yǎng)貓、在晚報開專欄，出版閑情逸致的《我的貓》《西京小吃》，也絕不從俗入流、降格混世，始終保持著喜劇高貴的藝術品質、曠達人生。反之，靠“拉鏈門”“嫂子門”“兒媳門”等胡編亂造，毒化社會風氣的王廉舉，在低俗鬧劇中“曇花一現”，把自己“樂翻”了，逼瘋了。戲里戲外，人鬼不分。落得個敗落街頭、遭世人唾棄的可恥下場。一心想把喜劇產業(yè)化、集約化、全球化、信息化的文化“探路者”史來風，忘記了“藝術化人”的根本，讓喜劇成了生存的砝碼，成為遠離人類道德的浮士德，成了東西方的“芝麻開門”“潘多拉魔盒”，甚至最后連一條叫張驢兒的狗都拉上舞臺，搞全球化背景下的“流浪狗即興挑戰(zhàn)”。最終，也因“身不正”而慘敗回營——回學校當老師去了?！安坏弥尽钡男」倮襞碥S進最終良心發(fā)現，由過去賀加貝“梨園春來”的“瞎編劇”成為專門揭露低俗、褒揚正義、正風肅氣的網絡寫手、時評者——他對賀加貝的無良“丑劇”、王廉舉的低俗“鬧劇”、史來風的惡俗“毒劇”，每每一針見血、一劍封喉，及時而毫不留情地予以抨擊。對賀加貝停業(yè)禁演、王廉舉被眾人唾棄、史來風走頭無路而棄營拔寨，起到了以正視聽、固本培元的積極作用。

俗話說，十年磨一劍。這部起筆于10年前的作品，作者五易其稿，也可見其“化人”的執(zhí)著。

掩卷沉思，作品也有一些尚可完善之處。如，賀火炬的故事發(fā)展還顯單薄，賦予傳承的精神向度鋪墊不夠；賀加貝追求萬大蓮的癡情為人物發(fā)展的一條隱線、復線，刻畫得細碎而缺乏喜劇沖突，尤其是結局與廖俊卿的復婚缺乏情理之中的懸念。又如，火燒天是“戲魂”，全書86章，到第8章就去世了。而且真正描寫火燒天的故事不足3章，筆墨不夠。把改革開放之初第一代“吃螃蟹”的開拓者描寫得不夠多。

總之，這是一部為文化變革留史的皇皇巨著，可圈可點，值得一讀。

（作者單位：北京政法職業(yè)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