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日是新年的第一個工作日，這一天我收到了兩份特別的開工禮物，第一份是我作為顧問的法治網(wǎng)“E法護未來”微視頻正式上線，并獲得了全網(wǎng)推送，第二份則是來自未成年當事人靈靈的一封回信。

兩份禮物看似毫無交集，實則早已相融相通，它們默契使然同時到來，是在用各自的方式宣告同樣的結(jié)果，無論是真實的靈靈還是虛構的苗苗，都已經(jīng)重新開始，走出陰霾，通向嶄新的未來。

難忘的故事 無解的疑問

擔任顧問工作后，我曾看過6個不同主題的微視頻腳本，首期的內(nèi)容尤為令人難忘，它講述了一名青少年法律援助公益律師穿越時空營救遭網(wǎng)暴輕生少女苗苗的故事。這期視頻的最后，公益律師再次穿越時空阻攔下輕生的苗苗，在他的幫助下，苗苗維權成功，獲得救贖，通向光明燦爛的未來。

藝術創(chuàng)作源于真實生活，當今社會中，因遭遇謠言或網(wǎng)絡暴力而患上心理疾病甚至失去生命的受害者不在少數(shù)，相關新聞報道及熱點事件不勝枚舉。隨著反復播放的視頻，我不禁陷入思考：在沒有超能力的現(xiàn)實世界中，誰才能營救那些飽受身心折磨的受害者們，又有誰能幫助他們重新開始呢？或許是出于對自己疑問的執(zhí)念，或許是因為某種特殊的緣分，幾乎與微視頻開啟上線前的審核工作同步，我所在的北京市延慶區(qū)人民法院少年法庭受理了一起特殊的名譽權糾紛案件，作為承辦人的我也因此踏上了尋找答案的旅程。

可怕的“黃謠” 自殘的少女

13歲的女孩靈靈是一名初中在校學生，2023年年初的一天，她從同班同學的口中得知，同年級的男生小東編造了關于她的謠言，并在校園內(nèi)散布。更可怕的是，謠言是包含性暗示內(nèi)容的“黃謠”，用詞低俗且極具侮辱性。靈靈第一時間將這件事告訴了老師，隨著校方調(diào)查的深入，小東最終承認了自己給靈靈造謠的事實，并在接受了老師及家長的批評教育后向靈靈道歉。

但負面的校園輿論并未因小東的道歉而停止發(fā)酵，食堂里、宿舍中、走廊上時有來自不明真相同學的小聲議論和異樣目光，承受著巨大身心壓力的靈靈罹患童年期情緒障礙，并多次實施自殘行為，家長無奈為其辦理休學。經(jīng)過治療后的靈靈返回校園，可生活卻無法回到從前，她依然情緒低落、難以入眠、焦慮不安，只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2023年底，靈靈一紙訴狀將小東告上法庭，要求其承擔法律責任，也就是我承辦的這起案件。

開庭審理前，我曾約靈靈進行過一次談話，她說話聲音細小、語速緩慢，低著頭不停地扣著手指，并嘗試用頭發(fā)遮住眼睛，但當提到小東及那個“黃謠”時，她突然身體顫抖不能自已，而手腕上露出的道道矚目傷痕，仿佛急于替她訴說那段慘淡的日子。

談話結(jié)束的時候，我問她：“現(xiàn)在有什么能讓你感覺快樂的事情嗎？”她說：“很久沒有過那種感受了，記不清是什么感覺，我就想讓他承擔責任，還我清白?！?/p>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出苗苗絕望地站在天臺上的畫面，一時間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劇情。

判后的寄語 真切的期待

經(jīng)過開庭審理，案件的事實并不復雜，確定賠償項目及計算賠償金額的工作也很快完成，但是對于少審法官而言，向來情深而責重，快速作出公正的裁判從來不是唯一的目標，通過情理法交融的判決書向每一名涉案未成年人傳遞可看見、可感受、可理解的公平正義和司法溫情，在其心中種下法治信仰的種子才是我最大的價值追求。

在網(wǎng)絡上以“黃謠”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后，我發(fā)現(xiàn)有大量的女性正在遭受或曾經(jīng)遭受過“黃謠”尖刀的刺傷，被剝奪了正常生活的權利，甚至因此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而其中不乏未成年少女。

本案的造謠者和受害者均是13歲的未成年人，正處于價值觀、是非觀養(yǎng)成的重要時期，因此我需要用這份判決書向他們昭示司法懲惡揚善的價值導向，守護社會的道德底線。

“法安天下，德潤人心。希望靈靈可以在這場煎熬亦是涅槃的暴風雨中獲取沖破迷茫的力量，不再沉溺于過去的傷痛，成長為一個堅毅勇敢、珍惜生命的人。希望小東以本次事件為鑒，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學會尊重他人，在往后的生活中真誠、善良、友愛地對待同學，并明白人與人溝通時傳遞的真誠和善意才是自身獲得快樂和滿足的來源，而這種心理感受遠比給他人造謠而獲得的短暫心理刺激更加踏實和長久。”在判決的最后，我寫下了這樣一段法官寄語，期待造謠者小東知錯能改，受害者靈靈忘卻傷害。

講述：北京市延慶區(qū)人民法院少年法庭法官 呂行菲

整理：本報記者 徐偉倫　　

12月29日是2023年的最后一個工作日，也是案件宣判的日子。隨著案件的辦結(jié)，呂行菲心中的疑問也得到了答案，她在判后寄語的基礎上，寫下了這封判后書信，期望可以陪伴靈靈開啟嶄新的一年。

親愛的靈靈：

很遺憾但又很慶幸，我以這樣的方式認識了你，遺憾的是，你曾深陷“黃謠”的漩渦，承受著用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的壓力與折磨，滿腔痛苦和悲憤無處釋放；慶幸的是，你克服了內(nèi)心的恐懼和羞恥心的束縛，堅定地使用法律的武器捍衛(wèi)自身人格尊嚴。

在認識你之前，對于誰才能拯救被“黃謠”傷害的女孩這個問題，一直無解，直到你的出現(xiàn)，給了我答案，原來當你勇敢地發(fā)聲，及時向父母老師求助、向同學取證、向法律尋求幫助的時候，你就是拯救自己的超級英雄！

相信你的維權經(jīng)驗，也一定會幫助和鼓舞更多和你一樣受“黃謠”侵害的女孩子們，讓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猥瑣目光無所遁形，讓每一位女孩都能在陽光下自在綻放。勇敢的你，值得一切稱贊！

希望你收到判決書和這封信的時候，已經(jīng)擺脫了過去的傷痛，也請你相信，這段被孤獨和痛苦鋪就道路的盡頭，一定是成長。

你曾低著頭告訴我，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過快樂，對任何事都沒有期待，現(xiàn)在我想告訴你的是，人這一生的光景并不長，而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生命中有很多美好你尚未遇見，當你親身感受那些美好的瞬間就會明白，這自然的瑰麗浪漫和人間的點滴溫暖都值得你一往無前，用力奔赴！

新的一年即將來臨，讓我們一起給那段艱難的時光畫上句號，而敢于結(jié)束的人，一定會被獎勵一個新的開始，你一定會重獲感知快樂的能力，成為熱愛生活、珍惜生命、努力學習、健康快樂的好孩子，而那本就是你原來的模樣。最后，祝福親愛的靈靈，新年快樂！

延慶法院 呂行菲　　

2023年12月29日　　

收到了法院寄出的判決書和判后書信，2024年1月1日，新年第一天，靈靈給呂行菲法官寫了回信，感謝法官幫她走出陰霾，并表示將不負期望，好好生活。

親愛的呂行菲法官：

您好！您的信我收到了。感謝您的安慰和關心，也感謝您的公平公正判決，讓我看到了希望，也幫助我走出這件事的陰霾，讓我知道了這件事并不是我的錯。看到了您的信后，我已經(jīng)不那么悲觀了，身體也逐步恢復，我也會不負期望，好好生活。

元旦到了，祝您新的一年工作順利，身體健康，幸福快樂！

2024年1月1日　　

靈靈